卢晓峰丨我的艺术观(二):繁复性


文/卢晓峰
来源:卢晓峰LuXiaofeng      时间:2019-07-13

 前言 

画家的长处在于能将对现实生活的体验以及自己的体会和想法通过手中的笔,笔下的纸深入的表现出来。艺术观是一个比较大的概念,它包括绘画、音乐、舞蹈、电影等等,各种各样新鲜涌现出来的艺术形式,涵盖面相对较广。卢晓峰教授在日常的绘画生活中,反思自己的绘画经验、艺术观,将相对碎片化的绘画语言与观念体系系统化的呈现出来,接下来,卢晓峰官方微信公众号会从广融性、繁复性、深延性和创造性四个方面为大家分享卢晓峰教授对自己艺术观的脉络整理。

ARTIST • LU  XIAOFENG

 我的艺术观(二):繁复性 

艺术创作中一直存在着两个基本的风格特点,即“繁”与“简”。我们回头翻看中国美术史,能够发现在不同时代、不同画科甚至在同一时代、同一画科中这种“繁”“简”的对比一直鲜明的存在着。我认为这种对比构成了整个中国美术史丰富多彩的样貌,同时也为我们绘画者、欣赏者提供了各种各样可参考的艺术风格和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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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生  215x90cm  2016年 

例如在山水画中,王蒙和倪瓒同属元四家,他们几乎生活在同一时期,但风格呈现出鲜明的对比。王蒙是繁到极致,用牛毛皴把整个画面画的无限深入;倪瓒则是寥寥几笔,利用画面的大面积留白造成非常疏淡、萧远、冷寂的画面意境。 

花鸟画中,像八大的画是简到极致的,可能一幅画里只有一只鸟、一条鱼或是一支荷花,显得非常孤寂;但林良、吕纪或是清朝时期的一些画家的画面表现就十分繁复。

人物画中,五代时期的石恪和贯休也存在同样的对比。石恪的《二祖调心图》是写意人物画最早的开端,寥寥几笔,人物的形象、衣纹刻画都是极简的;而同时期的贯休,他的《十六罗汉图》便繁到极致,胡貌梵相,曲尽其态,用刚劲有力的线条层层描绘,营造了一种极其繁复、震撼的绘画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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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笑笑生  180x90cm   2016年

在中国美术史上存在着无数种这样的对比,同样在西方美术史上也有这样的对比。例如哈尔斯和伦勃朗。哈尔斯运用洒脱而准确的笔触塑造形体,伦勃朗则是层层刻画渲染,不停深入。毕加索和达利的绘画也存在这种“繁”与“简”的极致对比。我觉得“繁”“简”的对比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于艺术创作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每个画家不同的心理特征决定了他的生理偏好。有的画家天生喜欢“简”,有的画家天生喜欢“繁”,繁简本身没有任何的优劣之说,这只是两种不同的绘画方向而已。就我个人而言,是一直喜欢“繁”的,记得刚开始学画画,画素描、静物时,就喜欢刻画的特别深入,将调子层层过度的非常微妙,包括画水粉时,我也喜欢塑造的比较深入。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大笔触画出的罐子、苹果很好看,但如果要我那样去做,就会觉得过于简单,不过瘾。我有时也会画一些简单的东西,像小品或者是仕女画,寥寥几笔,经过轻微勾画形成的作品会显得非常干净、明亮,很多人会喜欢这个,但从自身来说,我觉得这个画起来特别不过瘾,感觉好多东西还没开始画,尤其是当你面对一个真实的模特时,他脸上、身上会有很多微妙的结构变化,这些结构变化决定了他的表情、神态以及内心一些神的东西,如果特别“简”的话,就会把这些给忽略或是过滤掉,无法表现这种很微妙的东西,这是一种很大的损失和浪费,所以我就会在这个上面尽可能深入,尽可能的“繁复”一点。这个“繁复”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技法方面,二是在主观创作思路和观念上设定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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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风景  150x90cm   2014年

我们先说一下技法方面,我从事的是中国人物写意画,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写意画的好处,它的笔墨可以有无穷尽的变化,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特长和兴趣点。尤其是用笔上的干湿浓淡、顺逆以及书写感会让你随着时间的积淀、不断的积累发现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我们也可以吸收油画、版画以及雕塑等等其他艺术门类的艺术特征,将之运用到写意人物的绘画中去。我觉得这是写意画非常大的一个优势。当初从国画系里选择具体专业的时候,就选择了难度较大写意人物画,这可能源于潜意识里对复杂性的一种向往。

有时看别人绘画,勾出一个线条,平涂一个颜色就基本完成了,但换成是我,我会在颜色上再做一些文章,例如画面中整体色块的分布、人物面部、衣服花纹等等一些复杂的东西,我喜欢一遍一遍的用写、染的方式将它做得足够深入、足够复杂,只有这样才能够达到自己心中认知的饱和点。所以当看到伦勃朗、达利这些人的画的时候,我会非常激动,因为他们的画面效果超出了我之前对深入程度的想象界限。这会带给我一种愉悦的心理刺激或是视觉的兴奋点,会让我主动去模仿、借鉴、吸收绘画特征,在做到这些之后,就会在无形中把自己的绘画样貌和别人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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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茶人生   234x97cm  2016年

有人经常说绘画需要天分、灵感,我一直不太赞同这种观点,我认为绘画更多的是需要练习以及大量的实践,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当然也不能否认里面也需要一些灵性的东西,但是灵性是每一个人都具有的,只不过因为量积累的不够,所以达不到质变的临界点。当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就会按照自己的眼光看待一些事物。

以上就是我对于绘画“繁”的一种认识,艺术语言上的“繁”决定了自己的绘画风格和绘画取向。“繁复性”的“复”更多的是一种在主观表现上更深层次的“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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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CY   330x120cm  2016年

从事艺术创作时,通常会遵循一种基本规律或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即如果内容特别丰富,那么形式就要相对简单一点;如果形式特别丰富的话,内容就要相对简单一点。这样容易让人读懂、看清晰,给人造成一种视觉上以及心理上的愉悦感。我觉得这是一个基本、普遍有效的创作思路,也是艺术家们遵循最多的思路。但是我会不满足于这种规律性,我会在形式丰富的前提下,把画面也做的相对丰富一些,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做的足够深入、耐看、繁复。在以上的基础上,我会把我想要诉说的内容拆分成好几部分,反复的设置一些情节冲突,设置一个大的情节,再在旁边设置几个小的冲突来衬托主要的情节,它们表达的内容可能是相通的,但是通过不同的形式、不同的面,从多个维度来表现这种观念,这样会更加深刻、深入,也会满足自己对于艺术创作的一种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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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洁仪  225x225cm   2016年

我在制作正稿的过程中会有三个大的阶段:第一阶段是把大的笔墨、色彩关系画出来;第二阶段是进行深入塑造,在第一阶段的基础上,把需要深入的地方再描绘一些,把需要做“繁”、做耐看的地方更加深入一些。这个过程会耗费很多时间,因为有很多小的细节,比如色与色的对比,色彩之上再积色、罩色等等;第三阶段主要是针对画面的某些方面更加深入一些描绘,这是一个调整的过程,这个过程相对来说要快一些。在整体创作上,“繁”和“复”是不停循环的,艺术语言上的这种“繁”,故事情节设定的这种“复”,这两种放在一起,可能好多人觉得很不习惯,我经常会听到有人跟我说,“你的画看不懂,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这可能也是我想要的一种答案,因为“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于绘画的解读方式,如果这张画可以让你不停的看、不停的想,那么这张画也就成功了。至于这张画想要表达什么,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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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   140x70cm   2016年

当然,我虽然提倡“繁”,但并不排斥“简”,我认为的“繁”与“简”是相对的。一张画里,有“繁”的部分,也一定会有“简”的部分,只是每个画家把握的尺度不一样,这也导致了后来呈现效果的不同。在我最近的艺术创作中,会比较注重一些“繁”和“简”的大对比,整体风格、艺术语言、情节设定上都是“繁”的,但在一些需要“简”的地方依旧会“简”,之前在整一幅画中每一部分的力气可能是七分、八分,现在需要用力的时候我会用到十一分、十二分,在需要“简”的地方或是不太重要的地方,可能只用一分、两分,甚至是留白。这样拉大“繁”“简”的对比关系,会使得画面更有冲击力,诉说性也会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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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200x70cm   2017年

总的来说,这种繁复性主要包括技法和心理两方面的“繁复”。从绘画作品上来看,绘画语言以及绘画情节设定上的繁复性二者相加是我比较喜欢、欣赏的一种绘画风格,但是这可能会跟我们通常认知的艺术创作规律有相背性或是背离性。我觉得任何有创作性的东西,都应该和传统、常规具有相对性,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原有的东西,在前人基础上,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