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有暗香来


文/蒋海平
来源:艺盘      时间:2018-08-21

春节前,福星在微信上发了个短信,说要出本画册,问我是否能帮他写篇文章?我隔了很久才看到这条信息。当时官司緾身,没心情,懒得动笔。谁料,嘴一快,我还是莫名其妙答应了他。

很少人请我写。迄今只写过两位,一个是山东的青年陶艺家汉方,写他的时候他尚未发迹,我们是在他摆地摊时认识的。我蹲在他摊前跟他砍价,买了他不少东西,他并不高兴,说卖给我的是泥巴钱,不是艺术品的价格。没多久他就混出个人模狗样,后来又搭上了赵本山,全国各地的刘老根大舞台剧场门口,橱窗里的东北老娘们炕上撩男人,狗操屄等土得掉渣的陶塑都是他捏的。人家现在在济南开了间很大的工作室,政府给的地,建了一个院子,牛吧!一个是深圳出过几本书的女作家蓝予,原是我们单位离了婚的同事,当时已出过两本散文集。人长得忒漂亮,胸也大。她让我写,我就听话的写了,茶都没喝她一口。坊间都传我和她有一腿,你信吗?也是没多久,蓝予给深圳特区报看上,调过去了。她昴着劲,生孩子一样接二连三写了几本书,现在小有名气。最近开个新书见面会,京沪广深男女粉丝来了不少。我不确定人家是来看大奶子的,还是来看新书的。

我的眼贼,看人看得准。写一个,出息一个。

但我写的东西不太招人喜欢,汉方和蓝予都把我文章里的骨头去掉,只剩下肉。管他的,反正我交差了。福星真要用我的,估计稿子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

怎么写福星?其实没啥好写。我和他,一个是卖画的,一个是买画的。

我是几年前和朋友逛深圳文博会,在一个角落看到福星的几张画。那次他没去。香港天趣当代艺术馆拾掇了几个福建老乡和香港几位画家的画,挤挤巴巴挂满一个不大的展位。历届深圳文博会品位不高,办得像个庙会。里面乱七八糟,越南人卖假沉香,新彊人卖假和田玉,云南人卖假翡翠,河南人卖假蜜蜡……深圳政府每年都要邀请各省组团参展,展位不花钱,白送,求人捧个场,撑个面子。香港天趣是代表香港政府参展,也不用掏一毫钱港币。如是个人申请参展,展位非常贵。但不怕,卖件假东西,商家的本钱就回来了。我就是在这种鱼目混杂的环境,淘到了余福星的画。自己都佩服自己,不容易呀!

福星的画很小资。他应该是个很懂水,很懂墨,很懂纸的人,一点颜色,经他张罗,便柔柔弱弱地轻狂起来。

在深圳文博会虽说是第一眼,福星的画便对了我的口味,但当时我并没急着下手,第二天又去展位。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再看一遍。天趣的张驰和宋瑞氲围在我旁边,口沬横飞地不停推销。他们把张朱宇总经理从香港叫过来。张总报了个价格,伸出手说成交。我没敢握她的手。

从画看人,福星是个悟性极高的人。他很早就从前人的传统中出来,找到自己的画画路子。有的人一辈子舍不得走出来,有的人想走出来却走不出来。以我愚见,你不出来,你画得过宋画吗?!走出来者生,不走出来者死,从古到今,无出其右。

余福星画风迥于他人。他的画给人的感觉,洋气,雅致、妩媚,恬淡、空灵,还有散漫开去,丝丝缕缕的佛性。何止佛性,那些粉嫩撩人的颜色,尽可能张开得很大很大的花,处处欲盖弥张地显露出羞却的欲望。见他的荷,见他的梅,见他的牡丹,我站在画前都能闻出花朵,色色的香气。心里有些个燥动,起了贪心。我没和朱女士计较多久,刷卡,把那次余福星的作品全买了。

回来后觉得买得不过瘾,隔月独自去了福州。我数年前陆续买入饶宗颐、孙晓云、薜亮等画家的字画,都是在其身价未大涨之前购入,可惜买少了。这回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担心也是有的,闽地历朝历代没有出过像样的大画家,至今都没有。很久前我和来深圳谋生的闽籍画家陈国剑在梧桐山下聊天,请教过他。他很坦率地承认,对中国画有举足轻重影响的闽籍画家的确没有。余福星的画虽好,超得过福建前辈吗?他的画好,能去到哪里?在动车上,我忐忑了又忐忑。     

一个画家这么早就形成风格,福兮?!祸兮?!

有位搞收藏朋友提醒过我,不要用赌博的心情去买年轻人的画,风险太大,因为你捕捉的一百只鸟里,不一定有一只日后会成为凤凰。他说的有道理。关键是我买了,而且又在去买画的路上。

进余福星的画室,我知道他还画人物,是现代女性的那种,城市感很强。女孩多半不漂亮,但也不难看,眼神空泛而迷离。有城市的地方,就有这种眼神存在。这点,他画得很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画自行车,还有女生鼻子上架的眼镜。这是弗洛伊德隐晦的心理暗示?!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很美。女人的生殖器也很美。自行车和眼镜却不美。我没和他深聊。我们谈得更加空泛,不深刻,没有什么实际内容。不觉得太阳也落山了。

他有一幅很小的人物画《生灵孕化》之二,画得极精,水墨韵味的了不得。我要了。我跟他开玩笑,如果件件这样的作品,你这一屋子的画我都搬走。说归说,我还是要了一大堆画,花鸟和人物。福星办事很认真,我要的画全铺在地上,一张张量尺寸,一点都不会马虎,小数点后一位数是绝不肯省的。这点抠门劲,像死了齐白石。

福星也画山水,我觉得还差得远,一张没拿。其实他可以尝试,以他的独特水墨技法,很可能开南派山水一代宗风。临出门,我没头没脑地又对他说,你干嘛不画画民国旗袍女子?!

再后来,我因要在世界各地举办“‘光明正大’手抄佛经全球巡展”,又去了趟福州,请余福星画些小品送各国政要名人、高僧大德、外交使节,他的画拿得出手。我一订,四百张。

前几天,看到福星又在微信上发了一篇卢志强教授写他的文章,该不是在催我了吧?

草草动笔,一挥而就。我不是搞美术的,不想满纸的用古今绘画术语糊弄人。也不在行,怕行家笑话。写写我是怎么买余福星画的心得,挺好。

晚上闲来无事,我教小外孙女陶陶读王安石的《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于是想到“为有暗香来”,可作此文的标题。福星画的花,画的女人,都是有香气的。他画的花和女人,现在能香,但能香多远,能香多久,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