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繁省的艺术心象


文/马岩
来源:艺盘      时间:2018-08-09

“澄明在清风阳光后

内心的惬意多些日常快乐”

这是公冶兄的梦想,却不是他甘心接受的状态。对公冶繁省而言,这并非遥不可及的境界,却似乎成了他割舍不清的梦。

若不品读他的内心,他就像藏在剑鞘中的太阿,虽然神秘,但儒雅、温厚,一如他的诗、书、画等全面修养和极好的人缘。

诗、书、画三绝,即便在古代也是值得称耀的事儿,但公冶兄的三绝却与他们不同。古人那种游刃有余的享受,是被消磨了锐气之后的优雅。即使是愤世嫉俗的郑板桥,也没有在其艺术中整体呈现出理想与现实之间生发出来的矛盾与冲突。公冶繁省的艺术状态迥然于前人。

“拙朴浑然的气象和狂草的惊心动魄是我长期以来执着于探求的美学意象,不断在经典和民间、汉字和图像、艺术和文化、自我和时代、东方和西方之间游走穿行,未知的远方始终在向我召唤——我乐此不疲地观察、思索、困惑、迷茫、渐悟、战斗、快慰、满足......”

守望与探索的矛盾透到他的骨髓,最终在抗争中喷薄。

他的诗、书、画凝结为一个整体艺术,不可单独作为不同门类提出,而其精神内涵更体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凛然气息。深埋的诗性,饱含的视觉张力,激越与深情,在他的艺术中浑然一体。

他的“模糊汉字”一如既往的经历了艰苦实践与深刻思考,而引发不同的人不同的反响。有的人似乎读到的是梦中人的呓语,而我分明听到了先知的呐喊。

他的锐利,历经几十年的风霜,依旧寒光逼人。

公冶兄的作品所呈现出前无古人的激越面貌,无疑给世人理解他的艺术,和评论家对他的定位出了一道难题。

实际上他自己并没有明确的定位或目标,甚至说不需要明确。他只是永不停息的战士。那么,在这个一片娱乐的时代,在人人都甘心甚至努力成为被圈养的动物的情况下,他人的疑惑、不解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在那场永不谢幕的独幕剧中

遮蔽蒙羞

有谁能看到那沉郁的孤寂”

他是提前出生了五百年的孤独者。这需要勇气,也需要载体,更需要共鸣。即便是大才如贾平凹、欧阳江河等人都以某种状态介入到这读图时代更易于被世人接受的书画艺术当中,更何况其他对于诗歌前途等量齐观于明日黄花而改弦易张者。当今没有几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是诗人,更别说体现出诗人的生命状态了。

孤寂。

不必暗暗地思忖他到底是画家还是诗人,其实这并不存在一个标准的答案,画家和诗人并非不能兼容,世人之所以有此意识,是世人之所以是世人的原因,只是公冶兄因此而付出了比其他画家或诗人格外多的艰辛。

能于这两者共同砥砺、相互生发者,就更为罕有。因为,这里的诗人和画家都不应是常俗所见状态,而在根本上践行着他们的共性,公冶兄当归到其列。

可怜的是世人并没有看到本质或者说共性,他们看得到是特点。

那些留着长发、大胡子,生活放浪不羁,靠着某一比较有技术性的手上功夫,在江湖上东奔西走大把赚钱的似乎才是画家;诗人则应该整日冥思苦想,针鼻儿大的事儿都会引发感慨且不通世务。这是世俗人看到的表层面貌,而无论诗人还是画家他们被人为异化甚至标本化的现象却使得他们的状态极其尴尬,那就是精神领域的追求与物质世界的给予反差极大。如果真以此为标尺衡量公冶兄,的确有点儿影子但又不那么像。

如果我们把诗人和画家的共同点——“君子不器”,因此蔑视世俗并对永恒理想世界的执着来看,这一点在他身上就极其明显了。

其实无论何种身份,他既是沉迷在理想中没有醒来的诗人,也是早生了五百年的艺术家。他背负传统,奔向未来,却努力在现实的五浊世界营造一片透明的蓝天。这种目的和条件的限制使他在其间苦苦挣扎,毫无所谓艺术家的放浪不羁,也没有了诗人的不通世务。他拥有勇气、载体,却也需要共鸣,这时候我们看到的只有他独自默默的承担。

“我的沉默足以击落千里之翼

当漫天阴霭一点点啄食这荒瘠的寒冬

有谁怀抱倾世的热血”

在传统与未来之间,他是个矛盾体。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他抗争着命运。

在精神与世俗之间,他在夹缝中生存。

他这一腔热血洒向自己营造的天空。

因此,他找到自己的载体——艺术创作。一般情况下,艺术创作给人暂时的遗忘与愉悦,哲学给人思考与协调,宗教令人坚守永恒的信仰与希望。但公冶兄的艺术创作却同时肩负这几方面的使命。

艺术家仰望星空、俯瞰大地,面向未来,却心系历史,有的时候他们的命运更像一只风筝,这是艺术家尴尬和矛盾所在,更是艺术的魅力所在。

《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他的诗文、绘画、现代书法就是这样内质的外化,生发、升华,挣脱丝线,他试图努力做一只飞鸟,而飞鸟对天空对大地依然具有双重眷恋。

“回到自我时空影子疲惫 消失在夜色中

令人晕眩的灰色丛林中忘记了周遭”

在艺术领域,公冶更像远离故乡的游子,冲杀在远方的战士。

哲学追求真理但究竟无能为力,而宗教致力于永恒却终归虚妄,他剩下的领地就只有艺术了。他无路可逃。我们可以把他的执着归结于现在状态的无路可逃,但是有谁会想到,他是主动甚至决绝地走上这条无路可逃之路的。

他的诗、文、书、画艺术是战士、诗人、哲人的多重共同盟誓。

对于传统功力而言,他在诗文、书法、绘画上,既具有极高的天分,又经历了严格的训练,而远超群伦。他如果在这一条路走下去的话,无疑会很快获得大家熟知的成功,实现常人翘首以待的梦想,而且,这种成功绝对货真价实,但他没有选择这条平易的路径。他的学识、修养不能容忍自己甘心获得水到渠成的成功,以及随之而来的平庸与享受。对妻子儿女的爱,需要他提供一个平缓的生存状态,更无形的爱恋却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平缓 激越 再次降落冰点

只有沉默中呼吸的一吟一哦”

他更执着于勇士的胆略与永不停息的精神。顾城的那句传唱已久的诗也是对他这样的艺术家的写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于是,在他的作品中,体现出独特的美。

沉思着的空灵。

具有诗性的艺术家也不可能活在真空里,他在纠结徘徊。

他在世人的爱恋、无我的奉献之间,寻找适合自己呼吸的空气。书法,似乎只有书法才是他放飞梦想连接现实的纽带。而他的选择在具有革命性的同时也预示着他的超前。匆忙的现代人没有耐心停下脚步欣赏天边的云彩,还会翘首期待明天的朝霞么?

他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谁是他的朋友?谁为他喝彩?他会激起谁的共鸣?

在他人的怀疑、冷漠与疏离的眼光里,甚至连一种淡漠的眼光都不曾见到的夜,彳亍。孤独,是的,艺术家注定孤独。梵高早出生了二十年,黄宾虹早出生了五十年,井上有一早出生了应该是八十年,徐渭早出生了五百年。其实即便他们真的晚生这么多年,他们的命运也依然如此,因为艺术家的特质决定了他们的超前与孤独。他们会以更超前的面貌呈现,超越前人更超越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公冶繁省是真正的艺术家。他无奈地在超前的视野中,品尝自己的孤独,像一个人时独自品尝一杯卡布奇诺。

在没有尽头的路上,他未曾后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一直在营造和编织理想的世界,一个诗性的书法世界,一个无碍的抒情空间。现实与理想相差太远,他在对梦想的追逐中永不停息,在没有尽头和曙光的夜里前行。

提供给他梦境描述的传统是他割舍不掉的情怀。他是背负着家乡远游的游子,为明天的光明与希望思索,为今天的苦难与孤独思索,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也只能在给予他重负的传统中找到温暖,那是远古传来的嘤嘤友声,千载知音,神交于林下。于是他的艺术,无论诗歌、书法、绘画都体现出浓浓的宗教、哲学内涵,蕴含着绵绵人文、历史韵味。人文的终极关怀,是他的语言,也是知音的共鸣;是他的艺术魅力也是他的痛苦根源;而且这一状态,是古往今来真正艺术家和人文主义者的共同宿命。

他曾经的高傲、永恒的谦卑,撞击在这个时代,却面临的是无声的伤痛,他的艺术寄托了无奈与执着。

面临具体现实的世界,你小心的谨慎,令人心痛,惟其如此,抒发对理想世界的爱成为唯一可能的美丽。

不曾着意的反而成了最终归途,

宗教还是麻醉,艺术还是解脱。

鲁迅的自嘲“惯于长夜过春时”,其实是中国文人的普遍状态,如果真这样,对于鲁迅而言是绝顶的讽刺,对于公冶兄也是如此。他们在黑夜中前行却绝不会沉沦在夜色里,借用美酒来麻醉自己。他的作品中体现的宗教情怀没有给他带来麻醉效应,反而使他的作品因为宗教意味的存在而多了几分免疫力,他的艺术既悲怆又振奋,这是战士在枪林弹雨中的一种状态,但是他却完全体现在自己的艺术追求中。这种追求在当下的意义体现在他的内省与自我超越。忙忙碌碌的时代,孤独的艺术家,高处不胜寒的艺术天分,或许独孤求败更能振荡他的某些心性。但他却往往只能面对自己。

他是自己的革命者,内部的破坏者,自我手术的医生,实现在自我历史毁灭中的重生。他走着一条凤凰涅槃的路,没有行人,夜色暗淡,只有天边几颗明灭的星辰依稀与他相视,那是屈原、徐渭、八大、伦勃朗、黄宾虹、井上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