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维“花间词”


解析宋述林水墨的美学密码
来源:      时间:2017-03-27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三:纤秾》

一张白纸,暗流涌动,期待画者入笔时徐徐引出心灵照见的一泓,宛然迹化,如古琴曲的散起,轻拢慢捻,渐入佳境,达成圆满。

然画格自有高下之别,求工者得似乃止;拟古者得迹而足;自娱者得趣为乐;猎奇者唯新是图;鲜有以画修行者,能辟纸上净土,生息修养,牧放灵魂。青年画家宋述林便属于后者。他以水墨作哲学式探赜,格物穷理,我用我法,抒情写意,在众多流行品味对比下透出格格不入的清隽与笃定。他以夸张漫笔,创作出熔《花间集》的秾妍与《牡丹亭》的梦幻于一炉,并极具现代文化品格的水墨文本。浪漫中不失深刻,诡秘又不堕于玄虚。又时而从容闲适,时而奔放热烈,时而庄重凝练,时而平淡悠远,意象纷至沓来,却莫不与画家情感相照会。于是乎,宋述林开辟了一块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水墨版图,或“无何有之乡”,或“伊甸园”,在那里有怒放的青春、圣洁的爱情、诡谲的梦境与迷幻的人生。

述林水墨的种种现代符号与视觉元素总掩饰不住其画内里深深透出的那股魏晋气质与秦汉风神。我们甚至还要追溯到孕育《诗经》的时代情境中,去寻觅这种真趣盎然、秀逸独绝的生机之源泉。其水墨的美学特质可用“思无邪”三字概之,画家一任性情,无拘无束,平淡天真,清幽淡远。展卷披图,如诵诗歌:青春少女花间舞步或盈盈伫立,神态如一;被拟人化的花卉植物却极尽变化之能事,成了画家心境的晴雨表。画中之境,若以开篇处笔者援引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纤秾篇品之,如遇知音!然而,这样解读述林的水墨文本却仅是停留于质感与色彩层面上了。容笔者再次引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二冲淡篇作进一步解读,以能更清晰地洞见画家对于物化手法的驾驭能力。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画面中人物形象的趋仪式化,使得花卉等物象的表现性空间被肆意拉伸成为可能,而人物静态化处理又极大增强了画面凝重、庄严的圣洁气质;花卉的动态化有效地烘染了画面气氛的同时,担当起画面分割的重要构成元件,支撑起画面结构,让画面在一种舒缓的音乐节奏中寓静于动,动静合一。基于此,人物的点、线与花卉的色彩块面融为一体,人物也戏剧性地在看似弱化的物化手法中得到了强化与提升。于是,主题变得鲜明起来,意境在情趣的层面更上一层,直指观者心灵腹地层层遮蔽的美妙憧憬,这真是一种诡计。

对西方现代语汇的运用,述林从来都拒绝平庸地嫁接挪用或肢解重组。无论立体主义的构成手法,还是象征主义的视觉特质,无论古埃及壁画的人物造型样式,还是汉魏墓室壁画中植物的造型语言,述林都能从容取用,提炼得体。那种轻快的浪漫似与夏加尔的精神世界相共通,那种对精神与潜意识层面的微妙传达又似乎有着弗洛伊德般的敏感,而画家从容驾驭情感与技能的能力又源自典型的东方形而上的哲学思辨能力以及对儒家中庸智慧人文思想的深入把控。

花是植物的性器,在画面中光鲜夺目,具备象征意义;而人物却又通常被去性别化、中性化以致弱化。这种“花非花,人亦花;人非人,花亦人”的移花接木的物化手段,又是与传统至高审美理想“天人合一”的境界相契合的,作品《天人交相胜》也辩证地体现了这一审美追求。述林水墨的美学意义在于,述林创造了一种以东方形而上式的浪漫哲思佐以西方澎湃激进的表现力量——中为骨,西为肉,二维一体,共同构成了一种崭新又不失东方传统写意精神,表现又极具“书卷气”的视觉形式,这一语言特色是属于他个人的。

一张白纸,渐生出枝蔓,次第花开,别样的秘境即将开启,我们充满期待。

 

 

                                                     杨德永

癸巳冬于潍上蠹余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