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朴的风,感伤的诗


文/徐晓庚
来源:艺盘      时间:2018-04-03

与秦嗣德相识于央美,我念博士,他入国画高研班,俩多有交流,情感姣好,2006年6月我博士毕业后就去慕尼黑大学研究美术史,后10多年未曾谋面,一次京城会上相见,说话多长,方得知嗣德已从吉林调入首都师范大学,入职教授。他早年军艺毕业,后入央美深造,师出名门,乃李少文、田黎明得意门生,专攻水墨人物。余时而留心他的大作,知其画艺大长,画风渐显端倪。其作品多得奖项,或为美术机构藏画,或为士商儒贾品鉴,为人乐道点赞。

嗣德有厚重的农民情结,画底层质朴而厚重的人民,表现他们的生存状况,反映他们的生活世界,这成为他创作的重要内容,这些构成了他的创作倾向与画风,从而体现一个画家的成熟。我们知道:生活与经历决定艺术家风格的走向,是艺术个性的基因之一,潜在地影响艺术家个性的发展,这就是弗洛依德和荣格的“个体无意识”与“集体无意识”,艺术家总会将这些“力比多”转换为艺术语言。嗣德生在东北吉林,生于乡下,长于斯,了解农民,有着农民与下层的天然感情,这也培植了他的审美情趣与美学判断。他从军艺毕业,在吉林基层文化馆长时工作,还在吉林艺术学院任国画系主任。虽然他后期在京城为人师范,以教授书画为业,享受都市文明。都市文明能改变人们信息获取的手段与生活条件,但却不会变革人的审美趣味、审美判断与文化的积淀,也不能彻底地影响一个艺术家的创作走向。一个成熟的艺术家总是会选择内在生命的东西,反映自己人性中就乐于斯而感于斯的东西,这些如同酵母催生艺术家是真实的情感,引发他们表现自己,并努力寻找对象,确定自己价值关怀,从而体现出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的审美发现,体现 一个艺术家的生命,并将生命的执着地融入人物的表现之中,进而体现一个艺术家的成熟,形成自己的画风,成为一个职业艺术家。一个有社会感与历史感的艺术家,就是莎士比亚所说的“一个时代的书记”,描绘这个世界的人情物美,这就是艺术家的世界感和历史感,从而不让自己在艺术的大潮中失去自我,完成自己的人生,实现自己的创造,这就是艺术家的家园。嗣德选择下层人民作为表现对象,画少数民族的人物,寻找孟良崮战士、蒙山老汉,移情于马牧池老人,这里有清纯自然的岜沙少女,有染上沧桑的山民大爷,有落幕的老太婆,等等。为了创作,嗣德深入云南、贵州、西藏、新疆、蒙古体验生活,重返沂蒙山区,表现生活在当下这个环境里的人的世界,感受他们对世界与人生的期盼。这里的人没有都是奶脂味,他们不懂得世界何以“潮儿”,什么是“范儿”,他们虽然疾苦,生活艰难,命运艰辛,但是他们有古铜色的脸面,一只粗犷而有力的大手,硬朗的腰杆,坚韧的毅力,钢铁的人生意志,对生活与生命的珍视,这种素朴是美丽的。他们从不对生活悲观,从而愤世嫉俗,我就是我,我做人不负社会,光明磊落一生,活得爽,活得值,这些是中华民族厚重的脊梁,是我们民族的基石,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正是这些,中华民族才骄傲于世界,这就是“大朴乃大美”。嗣德童年生长东北乡士,所以当他在都市生活工作后,更加怀恋乡下人世界,为其质朴之大美而放歌,为其动情而作画,这些作品是感伤的诗,让人读之而动情。我们常说生活是艺术的源泉,艺术要从生活中出发,但是如果一个艺术家没有早年生活的经历,当你面对当下,你是不会发现生活中美的价值的,是不会感受生活中激活人性的力量与美好的。写生是要有前期生活的积淀,占有生活,当你再度面对生活时,你才有质的升华,才有典型的创造,才有“美的发现”,才有美的人物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你的面前,自己为之动情,并不能自拔,你必须完成创作,自己感动,也让人心动,这就是艺术创作,这就是深入生活,不然写生者就是生活的游客。是想?如果嗣德没有童年吉林乡下人生活,他会画出当下那么多人物形象吗,他会乐于这样创作吗?是生活成就了艺术家,当然更成就了一些有才华而面对历史与当下的艺术家,只有源于生活的典型人物画作,才能在美术史上留传,日读日新,让人思之有味。艺术家表现我们生活中最值得赞美的人,这是最美丽的人。事情如此,嗣德也是如此。

嗣德作为一位专业画家,在遵循“生活是艺术”创作规律的同时,努力实现艺术语言探索,并表现出对水墨人物造型的方法承接,创作一些鲜活有生命的人物形象。他受过写实造型的系统训练,接受央美国画系水墨人物的滋养,在表现人物精神境界塑造中,注重笔墨与人物关系的构成,体现人物画与山水画技法的结合。这些或者人物与山水形象立体的展示,或追求局部的块面效果,有的作品借用虚实空白,有的体现书法的笔味,等等,不一而足。总体说来,在人物画的创作中多有变化,而不是单一的语言表达,这体现一个青年画家对艺术效果求索。有时在一幅画中,既有传统的皴、擦、点、染,还有积墨与淡墨的灵活运用,自然恰到好处。这就是对传统国画语言的承接,有时画中借书法的笔法对人物局部的塑造,这些运用起来,信手泻出,作品中的人物显得自然生动,也符合人物画面的效果。《蒙山老人》是表现沂蒙山区的老汉,古铜色的脸,皱纹满额,但神情率真,没有悲情,老汉的身体如同一座大山,体现生命的强大。《惊恐者》刻画一个精神受到刺激的老人,沧桑的脸染上了他一生的语言,人物的头部给人雕塑的视觉效果,他身穿白色恤衬,作者用线勾出人物服款,但又体现虚实、块面的现代语言,人物的下身现代感就更强烈了。《坦胸者》将人物肌肤画成古铜色,脸面、胸部、手臂和手全是古铜色,传达黄土高原文化基因的美感,这是作者对黄土高原的抽象浓缩,并融入一个生活坦坦荡荡的普通人物形象中,体现作者对中华民族文化精神高度礼赞。《樊家岭老人》表现一个农民形象,人物的脸给人雕塑的团块效果。等等,他的作品有时还在人物虚实与块面中让人感受到现代视觉构成的效果,这些突破了传统水墨人物画的表现方法,见出他对现代绘画语言的吸收。没有传统便没有文明的承接,一味因袭古人,便不会有新的创造,这就是中国画“似与不似之间”创造的道理。一个艺术家只有在不断的语言探索中完美自己的艺术技巧,方有完美的艺术世界。嗣德也正是这样,努力发现自己,实现自己艺术价值。

嗣德是一位中青年画家,创作如日东升,吾相信再过年月,他的创作会更致完美,给人们更多美的享受。

作者:徐晓庚,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博士、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