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的画语 ——刘昌盛的人物画作品


文/董洲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附中校长
来源:艺盘      时间:2018-03-20

石涛有言:“人品不高,落墨无法”,人品是成就画品之关键,人品高,画品就高,读昌盛的画,有如是感觉。画面严谨扎实,人物形象朴实灵动,鲜活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洋溢着一种活泼泼的生命感,是生命情态的真情表述。

对于艺术而言,天分固然重要,但勤奋是决不可或缺的因素。早在求学期间,昌盛对造型规律的研究和实践是下了苦功的,经过本科和研究生的岁月积淀,为创作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其作品无一不是天分和汗水的结晶。创作于2009年的第一张人物画《金秋》,取材于日常生活中老人打门球运动的一个常见场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细节动作,刻画了老人健康向上的生活状态。画中的一切都是生活情境的视觉解读,老人聚精会神的神态和不同的微小的动作变化,都很好地说明了他观察体验生活的细微。画中的每个细节都是真实可信的,面部刻画具体而生动,较好地表现了老人面部留下的岁月印痕。衣服采用勾与皴的表现方法,处理贴切,非常好地表现了老人的性格特征和不同的精神面貌。尤其是面部、裸露的胳膊和手刻画得十分生动。画面大的结构完整,既保持了中国画线的造型优势,同时用水墨语言揉进了作者对形体理解的体积认识,使画面更完整,更具可读性。由于是作者的第一张人物画创作,在作品中的某些局部造型上还不够严谨,但其整体视觉已诠释了画家要表现的意境,这正是中国画的写意精神所在,而写意精神正是中国画的核心。

源于对生活真挚的热爱,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中体悟出浓郁的乡情、亲情,这正是作者所有作品中最感人的元素。为了真正切入原生态的生活状态并恰当地表现出来,画家几上青藏高原,将个人的生命和情感体验融入到那片高海拔的精神高地,同时也提拔起了自己的精神高度,画家于近期创作的表现藏区人民生活的作品就是他思想技术完美真实的写照。从某种意义上讲,艺术家需要经历高度的挤压、痛苦的锤炼、激情的催化才能成就自己的艺术。在藏区体验生活的日子里,昌盛与几位同道一起忍受着较强烈的高原反应,深入藏区群众生活的环境中,从藏族同胞一言一行中感受那种淳朴、豪放、敦厚的民风,和藏地人民一起经历人生的生死爱欲苦乐酸甜,真正走入了藏地人民的灵魂深处……,为创作积淀了不可多得的素材。作品《春到高原》是昌盛第一张表现藏民生活的画,这是2010年创作的巨幅作品,作者没有刻意追求画面故事性的描色,而是提炼了生活中的一枝一叶,没有特定的叙事和文学情节的具体表述,拓展了画面的意境和可供遐想的空间。整幅作品构图饱满,人物形象准确而生动,八个神态各异、性格不同、动作有别的人物组成了一幅藏民生活的协奏曲。画面中,人物面部刻画十分传神,一张张绽放自信笑容的脸很好地传达给观众一个信息:藏民生活富足而美满。在这幅画中,昌盛对人物是进行了细致推敲的,画面中,前面弯腰的妇女与后面男青年两个孩子及三个藏族妇女之间形成了“之”字形的动势走向,安排一个独自站立的妇女和远山之河流构成了整幅作品“S”线的节奏变化,强化了画面的动感与生动性。画中藏民的牧羊犬藏獒也做了人性化的处理,较好地诠释了藏民生活的富足与安详。在人物衣服的处理上,昌盛也表现出了独特的形式。他一边用线去区别每个人不同的服装特点,一边用光影的微妙变化来交待服装和人物整体的空间体积感。同时又注意了不同质感服装的虚实轻重关系,使每个人物十分贴切地融入到画面的整体气氛中,而人物衣服上的纹饰则强化了人物的民族属性和地域性特征,整幅作品体现了画家纯情的艺术视角和坚实的、淳朴的艺术表现语言。

从这幅画开始,昌盛对于表现藏民题材的作品一发不可收拾,先后有多幅尺幅较大的国画作品问世。《泽库的春天》是他同一年创作的另一幅大幅作品(180*180)。作者仍然延续了《春到高原》的创作风格和方法,却可以看出对作品的丰富性做了新的表现体验。首先是强化了色彩的表现作用,借用西洋画的色彩原理,在人物的面部、躯干和衣服的色彩关系上做了新的尝试,有了一个基本的色调关系,以体现出作者对春天色彩的理解与表现,让人耳目一新。其次是对人物有了更深入细微的刻画。从画面正中裸露上身的藏族青年中可以看出,昌盛对人物解剖结构理解与表现的得心应手。这个人物起到了点睛作用,既表现了藏人彪悍的性格,又让观众看出作者对造型语言的把控能力。这幅作品中人物服饰的体积状态比《春到高原》中服饰的表现又有了深入,线的运用更加含蓄,有意弱化了线的性状,悄悄揉进了墨与色的表现中,增加点线的神秘感和与体积结合在一起的尝试。这种技法可使画面产生新的视觉效果。而人物服饰中花朵的图案也同样有了在人物形体转折中形状的改变,增强了人物的体积形态,绿色的色调点化出了《泽库的春天》的题目和作者对作品创作探索的实施。他是在不断的思考解构于生存和生活中、于真情实感与实实在在的体验中,用朴素的造型语言去完成并张扬一个真诚的人对艺术真诚的追求:不浮躁、不做作、不媚俗、不哗众取宠,用本我的状态对待画中的每个造型元素。

自《泽库的春天》之后,他的创作有了一个新的进步,像《青海日记》(2011年)、《吉祥雪域》(2012年)、《百狮坊》(2012年)、《飞过高原》(2012年)这几幅作品尺幅都在1.8米左右。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创作出如此尺寸且数量如此之多的作品,是十分可贵的,他几乎天天泡在画室研究构图,组合画面。他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批表现藏民生活题材的创作中。从这几幅作品中,我能发现他在画面的处理上逐渐得心应手起来,若将他第一张大的人物创作《金秋》与表现藏民题材作品类比,便可以看出明显的变化。2012年,昌盛表现藏民的画在作品的完整性上有了新的进步,这表现在对人物形象、服装衣纹的组织和用笔上。《金秋》在用笔的表现上还感生涩,某些局部的处理上还有些犹豫,画面笔墨感也略少变化;画面用线虽然顺应了形体结构的起向与起伏,却因行笔的关系使画面的整体视觉结构略感弱了些,用色也单调。但他在不断的探索中很快意识到了存在的不足,在藏民题材的创作上有了较大的本质上的改观,他一步步向自己心中的目标靠近,用真诚和辛劳实现一个艺术家最本我的作品真实。2012年的作品《飞过高原》是一个大的飞跃,作品中的人物更加单纯,没有所谓的叙事美学,垂直与水平线的构图定格着作者刚正和表现藏民状态的喻意。单纯的人物动作和人物服饰、近景、远山、天空的不同形象使画面在丰富中透出了安详和高原的神秘。天空中飞过的大型客机与《飞过高原》有机地融入了作品的构图,增加了画面的理性深度,渲染了藏民富足的生存状态。作者安排在画面前面小狗的动作强化了人与环境和谐共存的理念。重要的是,他在这幅作品中所运用的技法与其作品的内容与形式高度协调,他不再以线的组织来表现人物在画中的形象,在构图形式感和技法上做了新的研究与实现。画中用点的积墨法层层叠压,以取得层次丰富、变化多样、形体厚重、画面耐看的视觉效果。这种技法可以从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中找到。《飞过高原》标志着昌盛向着自己的绘画语言迈进了一大步。或许因此确立了一个他自己独特的造型方法和绘画形式,这种形式是在坚定不移的民族文化的继承中去完成含有当代艺术语境的中国画作品,是对民族文化最好的继承。中国画是独立的美学系统,中国人必须自信地建立并传承中国人的审美标准与价值,而不可一味用西化的所谓当代艺术体系和价值观来鞭挞我们优秀的文化传统。从《飞过高原》可以得出,昌盛正在丰富和完善着自己的绘画方法和艺术表现语言。

古希腊有一句名言:“时间虽然是大师,但却在削弱所有涉及它的东西”。作为艺术家来说,时间是宝贵的数字,用好每一秒即是对时间的尊重。昌盛就是利用了分秒时间垒起了作品的大厦,他于2013年、2014年完成的作品延续着属于自己绘画语言的创作。《青海湖畔》是创作于2014年的作品,与2012年相比,此作面貌有了新的提升。画面中人物表现得深入细致,画面清新典雅。人物的每个细部都做了较为深入的刻画,面部、胳膊和手处理的生动而概括,整体效果强烈而又十分耐看。人物服装的刻画亦十分讲究,画面视觉中心的藏族少年画的很精彩,眼神坚定,手的动势与孩子眼神的相互照应托出了少年刚毅的性格;衣服的描绘精到却不刻板,耐人寻味。画中几位女性形象的刻画也十分到位,表现了作者娴熟的造型功夫和控制画面的能力;画面中地面与背景的画法较前相比有了较大的改动,做了相应的弱化,使画面中的人物更加醒目,但画面中背景的表现在简约中见丰富。远景中火车烘托了藏民生活的幸福有与祖国共同进步的喻意,画面阳光喜庆,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审美感受。画中人物刻画是中国画中不多见的,尤其衣服的描画,其质量感的表现烘托了画面的整体气氛,人物服装的局部变化既有笔墨、色彩关系上的丝丝入扣,又在符合形体空间位置的表现中体现了透视规律的正确,且让人感觉虽刻画精到却不失生动。作者有效的、较好的控制着画面的虚实轻重关系,并十分巧妙利用这种变化完整作品,画面效果既醒目又耐看,构图张弛有度,人物生动感人,真是难能可贵,作品令人耳目一新。无论构图、人物形象,还是画面的完成效果,都有了大幅提高。虽然从2013年创作的《骑手》,已看出他正在努力实现着画面大结构的完整与深入性的统一,但还没有完成作品立意与完整的有机结合,而2014年两幅大作品《青海湖畔》和《阳光下》已有了成熟的作品面貌,并基本确立了他的绘画语言。2015年创作的连环画《战斗在敌后的边区文艺工作者》,在探索自我语境的表现形式中做了新的尝试。为创作此画,昌盛翻阅了大量相关的历史资料,逐一推敲人物历史背景、服装、动作及形象特点,表现形式与技法也做了相应的变化,力求画中人物的整体感觉符合特定历史环境和时代特点。在创作这套连环画的过程中,他并没有刻意追求连环画特有的叙事性特征与文学性图解式的表现样式,而采取了独立画幅的创作模式,既照顾了连环画的关联性,又照顾到了每张作品相对独立的语言形式。连环画面中的人物形象与动作刻画和立意高度一致,线的组织较好地表现了衣服的质感和时代感,有一种质朴之美,打破了某些连环画人物形象脸谱化程式与概念化的弊病,于朴实的绘画语言中见精神、见思考。这套连环画的创作真正使他完成了一个阶段对形式语言的探索,以艺术家的责任去颂扬社会的正能量,以自己实实在在的笔墨功夫,表达着对艺术的理解与追求。

2015年,昌盛在工笔人物画的创作上有了新的起色,《圣山》、《远方》、《卓玛》与《母子》是其唯美倾向作品的展示。这几幅作品仍然以藏族人物为素材对人物形象做了理想化的处理,借鉴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们的表现手法,刻画了藏族女性的柔美与善良。其中《远方》画面单纯,人物安静秀美,可以解读出他在表现女性形象时注意了对女性内心世界的外化表现。利用头发、服饰装饰物来展示女性的内在美,头发的组织很好的表现了头部形体变化和柔软的发质感,用线流畅飘逸,体现了他扎实的写实能力与传统笔墨基础。笔者认为我国当代画家中能有如此功夫和如此投入的画家已不多见,在这幅画中,人物衣服纹饰画的非常投入,亦十分精彩,作者认真仔细的交代了图案的来龙去脉、透视走向和应有的空间关系。而面部则单纯疏朗,眼神清纯,微闭的嘴透出了画中人物坚毅的个性,形成了画面多与少,简与繁的对比。他借用金卡纸的质感与色彩营造了一个高贵、纯洁、美丽、聪颖的女性形象。在其余几幅作品的创作中,作者均采用了基本相同的表现手法。昌盛在中国工笔人物画的创作上,灵活运用属于自我的表现手段,丰富了工笔人物画的表现语言。从这几幅画中可以看出作者是下功夫研究了宋画的表现方法和内含精神的,并有效地运用到了自己的创作中,有继承、有高度。

刘昌盛在研究生求学阶段学的是写意花鸟画,后来由于教学的需要他又开始了山水画的创作与教学,这几年又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人物画和工笔花鸟画的创作中,凭借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和良好的传统笔墨基础与全面修养,他在这几个领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个性朴实、温和,对哗众取宠的表现形式与手法不感兴趣,他自己常说什么样的人画什么样的画,绘画语言与绘画形式的选择来自于思想。无论是工笔花鸟还是水墨画鸟,昌盛一般表现的是中规中矩、不卑不亢、具有儒家文化温文尔雅的审美趋向,其画面不求奇,不求怪,不求所谓的当代性,自然实在地画好每一笔,经营好每幅作品。他的山水画也时常是在浸淫中国传统山水画精神与技法的同时,在研究中在不断反复肯定和否定中;在不断反复的笔墨与形式实践和剖析的过程中;在不断反复的材料实践与工具使用的练习中,摸索出了一条属于自己个性形式的表现方法和绘画语言。无论是大幅人物画、花鸟画、山水画和工笔画,均在这种大的语境中转换与遨游。

画如其人,千古不易。昌盛性情温和却坚韧不拔,如果我们仔细品味其作品的表现形式与技术语言,就不难发现其作品最基本的创作方式是与他诚恳实在的本性紧紧连在一起的,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太多语言来标榜自己,但他的画如细雨润物一样慢慢浸润着观者的心田,让人回味,给人启发。他的画,每一笔都是真诚实在的,在一笔笔的叠加、一遍遍的墨与色的交织过程中,他乐此不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