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的人


文/ 熊沁
来源:      时间:2018-03-08

在这个慌张的年代,许多人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而去,迷失其间,幸运的是,总有人伫立一旁,保留了自己的平静和安定。

对顾静而言,艺术并非是生活的记录或对社会现象的简单加工,她的作品没有消费时代的流行趣味,不关注社会热点、政治时事的表象,那些热闹的话题与她不相干。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总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孤芳自赏地生活和创作。无论是艺术上或是生活中,顾静早已明白返回自我是一种最有意义的方式。她是现代人,却有某种倔强的“古代性”。顾静的自我修为以一种曲折婉约的方式揭示出这个喧嚣时代的精神贫瘠。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她的作品又呈现了一种隐晦而明确的“现代性”。

她执拗于正在消逝的想象中的传统,园林庭院,案台清供这些看似陈旧的题材在她的画中反复出现。图像资源的拟古化让她的作品流露出一种别有意味的“反时间性”。这种非现代性属于她倾力建构的自我想象的世界,营造了她最为看重的纯净和真实。 

顾静选择对此在的规避,不是胆怯,而是为了让自己以更轻盈的姿态,更干净的心境叩问历史的回音,探究未知的前路。在她的画面中,自我的想象世界以往昔的面目出现,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书斋案台,花鸟果实,让我们与那灵光犹在的年代光泽,给了我们世事纷扰中的平静与安慰。

经年的阅读习惯塑造了她良好的生活态度和文化品格。顾静克制的使用自己的生命经验,在画面中不过度的修辞,不煽情矫饰,用色简淡造型洗练,避免浓墨重彩。同时,她的作品以一种优雅细腻的美学品格,把我们从时间流逝的焦虑中拉回,让观者驻留停顿,让我们重新思考人与时间的关系。作品洗练背后的繁复,单纯与丰富,平静和渴望,物象与心境,庄严与生动,这些对立的关系虚实相生,在顾静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慢慢呈现,不急不缓,张弛有度。她的秩序,规则,章法,她的悟性,修养,直觉,让作品清幽,空灵,从容,如微风穿过松林,留下的窃窃私语,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耐人寻味的是,她的作品中几乎从来没有人物形象出现,缺席的“人”,影射了离席,出走,或是遗弃?抑或我们也可以想象画中人只是暂时离开,是小别,是召唤,是期待故人的回归……这些没有人物出现的楼阁庭院里的寂静,并非了无生趣,亘古的河流山川依然,植物恣意的生长,生命静默但存在着。“无人在场”如一曲低声吟唱的挽歌,让我们既生出人生虚幻,造化弄人的嗟叹,却又在恍惚中感受昨日重现的余温。一切都存在着,发生过,记忆看见了我们。 

这些猜想让作品里的场景呈现出某种剧场和舞台感,带来了影影绰绰的故事性,由此也引发我们对“绘画的文学性”这个古老命题的再次思考。劳拉·穆尔维(Laura Mulvey)在《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一文中提出:电影所以能吸引人,原本靠的就是观看快感以及观看者将自我投射于影像所形成的认同感。顾静的作品以显性的图像,隐性的修辞,被置换,位移的现实世界和虚拟空间,给了我们观看的悬疑和冥思,愉悦与感伤。

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说,艺术的要津“不取决于有多少意义的多样性在场,而是取决于这些意义的强度与深度”,唯有这种强度与深度切近艺术的品质。在这个不断被按下快进键的时代,顾静背道而驰,她的专注与平静,从容和坚持,为我们在这慌张的年代保留了美和尊严。

顾静的世界,亭台楼阁,一草一木,宛若她在“久别重逢。被切片,重构的空间,被悬置,模糊的时间,画面显现出温润迷人的道皆寂寞”旅途中的低吟浅唱,让我们感受到万物生长,静水深流的力量。她坚持着自己的热爱,这份热爱是她的精神世界,是她抵抗庸常的城堡,这份坚持更是她为自己许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