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峰丨石门坊记

文\卢晓峰

来源：艺盘新视界时间：2020-11-11

每年10月的秋季下乡写生课都是学生们热切期望的事，从新学期开始便在规划、期盼这天的到来，也许是校园、家里待久待腻了的缘故，总想换个陌生的环境，给视觉、心理带来一点新鲜的刺激。从学习角度来说，下乡写生是他们进入工作室之后进步最快的一个阶段，我们意笔工作室通常采用的是从村里找模特到基地来画的方式，这不太同于其他专业的普遍做法，即便在本专业内部也不完全符合大家的通常惯例，为此还经常被同仁们调侃，说你们在课堂上画模特，跑到乡下来还是画模特，有何区别？我们也会乐着回侃，说你们在学校里画的那棵树和在这里画的这棵树又有何区别，然后相顾大笑。乡下模特的气息是课堂上无法比拟的，尤其是在他们的原生环境里，他们的吃、住、行与外貌、声音、气味完整的构成一个生动体，每天早上看到几个老人早早来到基地外面等待，体内就会瞬间涌动起作画的欲望，有一点兴奋，一点紧张，一点忐忑，还有一丝丝的期待。学生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时间利用会更充分一些，上午、下午画模特，晚上我们会把画摆在地上，大家相互观摹，看看谁今天画得好，谁画得不好，虽然不说，但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评判，看看别人哪里做得好了，明天自己要在画中改进一点什么。这样的学习氛围是值得珍惜的，一年之中或许只有这一段时间才可以如此不分年级，不分年龄的聚在一起，几十个人，包括本科生、研究生、老师们一起画画，一起听音乐，聊天儿，听每个人手机里的私房歌，聊每个人的故事，一张张好一点或者差一点的作品就这样产生了。

就老师而言，对下乡写生的期望或许并不比学生少哪怕丁点。我用逃这个字来定义这段时间，逃离现实生活里的种种羁绊，逃离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所面对的种种压力与不堪，在密密麻麻的压力之墙上开一个通风的窗口，让人扶在上面喘一口气，让心在纯纯粹粹的绘画中躺倒一会儿，以便积蓄点继续工作、生活的能量与勇气，也顺便反思一下绘画中面临的一些问题，吐故纳新，更好的审视别人，审视自身。温文儒雅的韩菊声老师，每天策杖东篱的李忻峰老师，当然还有抱着保温杯泡绿茶的我，在面对一大早到来的老头老太太时，眼中都会闪烁着同样兴奋的光，这种光在日常生活中已不多见，虽然每个人的生活、处事方式与风格都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但对艺术，对绘画的那份热爱却又如此相似，这是真正值得珍重与尊重的。

课程要结束的最后一晚，班长们联系了一处山庄烧烤，被接近二十天的繁忙学习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去时的路上，兴奋在每张年轻的面孔上赤裸地展现着，也隐藏在每个有着或深或浅鱼尾纹的眼角中。夜山、柿子、月亮、小楼登高俯瞰学生们动手串串，夹杂着个别脏字的呼喊，泛着红色火苗的烤炉，烤肉、烤地瓜、烤柿子、烤包子，啤酒、白酒、鸡尾酒，小杯的喝，大杯的喝，一瓶一瓶的吹，男生们喝，女生们喝，老师们也喝，我偷眼瞥了一下韩老师，从他脸上找到了马上六十岁的疲惫与此刻发自内心的欢乐。散场了。回去的路上有点点手机的电筒光在漆黑里闪烁，喝醉酒的学生们会有几声呼喝响起在空旷寂寥的山色里，踏踏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天冷了，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