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同源应该是“怪思通理,从心所知”(五)


来源:艺盘      时间:2019-11-16

前言

把绘画介入书法中去,王树秋提出了两个特别的概念,别人在写书法时,只是把点划安排在一个平面上,王树秋的过人处是把画的纵深感移到书法上来了,王树秋的书法是有厚度的,是有远景中景近景的,所以说他的书法作品是一个三维空间,让人感觉到立体、丰满,有空间感,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他提到画眼和“书眼”,“眼”是画龙点睛最最传神的部位,中国的诗论最早提出来的,是经过反复推敲得来的。如唐代诗人韩偓,其《幽窗》诗:“手香红橘嫩,齿软越梅酸。”大学者顾随先生赞赏说,这不仅仅是好诗,更因为诗人的感觉好。老杜的《春日喜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里的“潜”和“细”,又是十分生动的诗眼。诗眼非常难找,须经过千锤百炼才能获得。看书法家的功力,把“眼”安在什么地方,让人关注,抓人眼球。这个发现是两大成功。鲜活也好,跳动也好,心动也好,其中这两点是最重要的。这是借鉴绘画最成功的地方。

最后要说的是,书画同源应该先是理念的“怪思通理,从心所知”,然后才是“如彼江海,大波洪涛;如彼音乐,干戚羽旄”的借鉴。书画同源不应该把二者切割开来,她是华夏文化的一个主体,一个整体,深研精悟必有所得。

姜维群、齐珏点评


唐代张怀瓘《书断》云:“古文元胤,太史神书,千类万象,或鱼或龙,何词不录,何物不储,怪思通理,从心所知。如彼江海,大波洪涛;如彼音乐,干戚羽旄。”

姜维群:你提到的两者关系,先提到“破”,后提到“化”,但你同时也认识到,必须先去“化”,心理上理解了,而且看明白了,通过心性的酝酿之后,然后才能知道用什么方法来“破”,怎样去化解,最终才能达到一种对立关系的调和。唐代画家张璪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国美学史上“师造化”理论的代表性言论。“造化”,即大自然,“心源”即作者内心的感悟。艺术创作来源于对大自然的师法,但是自然的美并不能够自动地成为艺术的美,对于这一转化过程,艺术家内心的情思和构设是不可或缺的。“外师造化”强调艺术家应当师法自然,是基于坚持艺术与现实关系的唯物论基础上,从本质上讲不是再现模仿,而是更重视主体的抒情与表现,是主体与客体、再现与表现的高度统一。“破”是手的动作,可以理解为“人工”,用人工纯自然的手段可以吗?

王树秋:纯自然是不行,必须要实现化工之妙。造化和人工,契合在一起,互为对方的主体,这样书画才能活了。譬如张家界,如果没有烟云雾气充盈其间,没有这些虚的景象游离在风景之中,山是一个很清晰的山,树林河水一览无余,就会觉得缺少朦胧之美,缺少变化之美,缺少虚幻的美。“文如看山不喜平”,“不平”产生了“虚”的阻隔,才令人感到张家界虚实相生的美。我们看山水如此,看山水画亦如此。明白这些道理,“化”已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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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46x40cm 王树秋

姜维群:理念有了,移到书法上来的技术手段呢?王树秋:在我的书法里面,结字构成、点线处理,无非就是点线和结体的互为作用,一定要有方圆、燥润、粗细、徐疾、隐显,不能都露在外面,而要有结字的前后揖让,在这个过程中你的点划的表现力强,意蕴就丰富,就像画面里面添加了变化万千的云雾。实际上书法的节奏转换,运笔的轻重变化,起承转合的微妙差别,而笔意在这些变化中起到了最为核心的支撑作用,这些离不开“虚”“实”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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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奎句》46x40cm 王树秋

在结字这方面,也有这个问题。如左右结构的字,我可以把字的结构拉开一些,形成疏可走马的效果。古人讲“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结构上“疏”,笔意上的“神”要密。笔意的神不可疏,否则字的形神就散了。但一个字的字体比较规整的时候,比如说独体字,他的神就要疏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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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韶句》46x40cm 王树秋 

姜维群:通过您对书法与绘画的借鉴,通过对画面的配合与解释,我们可以感到对书法的理解也突然间生动了起来。本来对书法的认识就是白加黑、横加竖、撇和捺、起和收,仅此而已。如果仅是这么简单,中国的书法也就不会成为一门艺术,你这样一解释,把中国书法与画面感移到书法上,人们像看画一样欣赏书法,书法家像画画一样写书法,这样的换位思考,可以说是把书法提高了一个层面。书法可以当画看,写书法也可以当画去写。“书画同源”这四个字也生动鲜活起来。下一个问题是,画家的书法,也就是画家的字怎样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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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之美》46x40cm 王树秋

王树秋:说到这个话题,也是我特别感兴趣的。首先,刚才提到的大写意画家,他们的书法都自成一格、自成一派。他们的绘画,他们的绘画的用笔,恰恰源于他在书法上用笔的丰富性。两者不是割裂的,是延伸的。例如讲,写书法时特别注重线的塑造,而在绘画当中,既有线又有面,比如我们要画叶子、画荷花,可能要出现大的面,所以每个画家在多年实践中形成的一套技法,这是一生修炼慢慢形成的,是一个逐渐扬弃的过程。画家游刃有余,自由挥洒题字的时候,实际他们也是在用书法的法度、在书法笔法的基础上,又呈现出另外一种点线的表达方式。绘画的款识最显示画家的功底,没有一位画家是随随便便题款的。每个留白,每个题款的外形轮廓,它是构成画面的一个重要元素,与画面上的其余元素皆有关联,是画面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如果一个画家的题款被从画面上裁下去,而不影响画面的整体效果,这个画家绝不是一名成熟的画家。所以说,他们的款识起到进一步完善完美绘画的章法,又表达了画面以外的意境,此处无画胜有画,“此处无声胜有声”。通过款识,再完善再延伸再补充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因此,这也是体现一个画家成熟的的重要标志。画家的书法成熟、绘画成熟,可以从画家本身的书法和绘画是否能高度融合来看。假如李苦禅的书法很好,但如果将李苦禅的书法放到潘天寿的绘画当中去,那就会显得格格不入。所以说,大写意的画家,书法是万能的,没有书法是万万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