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良说|爱也羲之,恨也羲之(二)


文/陈海良
来源:陈海良书画艺术      时间:2018-06-22

【连载上期】假如说,白蕉处在一个中国传统书法的文脉还没有完全断裂的时代,又有沈尹默的引领,成了二王书法余脉的终结。那么,就文化背景而言,我们更是痛苦的。在经历了“五四”、文化大革命后,传统文化经受了巨大破坏。改革开放前的书法,面临着没有传承人的困境。如果说江浙地区的书法艺术还能引导全国书风的话,那是该地区还有几位旧朝遗老,但他们未必是王派书风的承继者,不过是尊崇艺术发展与传承的规律薪火相传而已。我们可以想象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前辈们经历着一个无奈的书法时代,危难之际,设置了书法专业,随后学科建设也进一步健全,才使得书法传承渐趋正途。在一股股书法之风的最后才是“二王风”,这是从上世纪九十年开始的,这也是由二王书法的高度决定的。可这是依靠一张张王书赝品、及王字的继承者们的印刷品来重新拾起,并唤醒沉睡已久的王家笔法,我们太无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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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今人还有多少人在整天练字。一般为工作之余,偶拾时间临习,即便是专业工作者也不整天拿毛笔。我们的困境是,假如上世纪大家还在运用硬笔书写一些文件之类的话,那么,今天的“无字化”办公,已经把书法推向只有少数人在固守的所谓专业工作了,可我们还在奢谈着王羲之书法的高度,这更使我们陷入痛苦的境地。

对于今人学王羲之书法,还没有做出一个学术的评估,我们只能简单做一评价。即,不是匍匐在赵文敏的脚下,就是死啃一本《唐怀仁集圣教序》,这根本就没得晋人之气;有的在赵、董、米、孙等几家做一综合,似乎已志得意满,卓然成当代二王体系之大家了;也有的是当代“集古字”,集得合理、自然,并协调于一件作品之中,似乎已让人难以望其项背了。诚然,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学王羲之能如此程度也不是件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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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今人所做的这种临习、拟作,或所谓的“集古字”,几乎是在没有传承人的状态下完成的。拟作也因字法缺少等,满意之作少,大都以赵孟頫为追摹对象。所以,今人对王书的模仿,还不如说是对赵孟頫作品的主观性拣选,充其量是在此基础上搬弄了一些二王字法、米家笔法等,勉强成篇,这不是喜悦,而是痛苦。不过,对于一个不思进取的“奴书”者而言,则是一种满足。目前在二王的传承上主要有两派,即苏派、浙派。苏派注重书写的自然性,但对王书字形不做形体上的苛求,虽有笔性,却显疏散,不够谨严;浙派重字形之惟妙惟肖,斧凿之痕明显。也有一些作者结合两派之得失,择善而从。其它皆为两派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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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发展的规律不仅是继承,而是继往开来。当我们还沉静在王书世界所给带来快乐的同时,痛苦也接踵而来,如何摆脱王书特性成了后学者们的最大困惑。不过要成自家面目,脱离王系风貌又是必然的选择。好比借人财物,到时候必须奉还,借多少就得还多少,如此才可自立门户。我看今天好多的王系高手,早晚会落得身无分文。这恐是我们最为痛苦而不愿看到的事了。因此,今人所面临的问题是:一方面如何深入王书所带来的苦恼(也有喜悦),另一方面是如何走出王字系统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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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是妍美的,可当我们走向自我的时候,王书的一切,即笔法、字法、章法、韵味等,无论是多么的迷恋,也是人家的,如断奶之婴孩,无论何等恋母,离开是必然的。         

不过,如何走向自我须善于发现自己的书写特性,必须撕毁古人的“面具”,而多接触生活是寻求破解之策的良方,而且这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聚沙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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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最终蜕变后的“新我”是异类,还是丑怪,那就只能靠各自的造化了,艺术道路是每个艺术家个人的事,没有哪个成功的艺术家是可以复制的。不过,成功的前提就是去“羲之化”。我们书写的是自己的传奇,而不是王羲之。【完】

文内配图:陈海良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