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我对写意画笔墨的简单理解


文/ 陈一云
来源:艺盘      时间:2018-08-05

笔墨语言和写意画究竟是什么?回答这个问题,不能仅靠文字说明和逻辑推理,必须有自己长时间的绘画实践积累,最终还是要看具体的画面和绘画语言所给出的答案,徐渭、八大山人、石涛、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等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种对写意画和笔墨语言的回答是非常具体的,知者自知,剩下的文字阐述与这种绘画实践的认知高度是相通的,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的精彩之处是石涛的笔墨好,有自己独到、精深的体悟和表达,所有的文字解读就准确、生动、简要,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我身边不断的有师友评价我的作品,有人说我的东西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画,像实验艺术,有的朋友感觉我的研究生读的是阎秉会先生的现代水墨专业,当属现代水墨,我细细想来,有很多误解的成分,当然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评价,自己已进“不惑”之年,只想尽可能的在生活中写意随心。

中国的绘画艺术的确根太深,能吃透传统的人少之又少,没有这样的基础,再谈绘画的现代性和出新,是经不起推敲的,传承和创新是一个整体,传统是根,必须有深度,根深蒂固,出新是地面之上的枝干,要枝繁叶茂,有高度,这难道不是一个整体吗?不能隔离开来。什么是吃透传统,比如潘天寿的书法,深受恩师李叔同的影响,两人都是开宗立派的大书法家,但风格各异,别开生面,这里的“生面”很重要,就是自成面貌且前无古人,这是出新,但他们都有非凡的天赋、修养和才情,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吞吐传统的书法精华,进入大化之境,有这种吃进、化透传统的境界方有出新一说。

中国的书画是一个整体,书画同源,自古也有书高于画一说,我们常言一个人的画好,通常说笔墨不错,这里“笔墨”二字是核心,笔就是书法,是书法的修养和文化内涵,没有这样的基础,是走不近传统的,也根本看不懂,比如徐渭、八大的画,你看什么?它究竟好在哪里?这个仅靠没有实践的理论家是不容易说的清的,因为文字的解读和理论的逻辑很难进入到书画本体,它的本体就是笔墨语言,金农50多岁开始画画,为什么能画的那么好,因为他的文化积淀和书法修养的境界超凡脱俗,有了这样的基础金农当然下笔不凡,这里的“下笔”的“笔”不仅仅是指毛笔这种工具,更多的是书法的修养和境界。是筋、骨、肉和神、质、势,是气、意俱现。

 中国的笔墨不光外国人难以看懂,我们中国人自己对写意画持狐假虎威、叶公好龙立场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现象。我想老外们也许只是看形象,看的不是笔墨的形象,是画家的形象,通过这种形象参悟画家的气质和精神,你看晚年的黄宾虹和齐白石,的确是仙风道骨,是中国的老庄哲学影响下用自己一生的修养而体现出来的,这才是“体现”的本质,中国的笔墨求简,即白当黑,以少见多,为道日损,就是这一哲学背景下的产物,很多画家在效仿传统时画面却是空洞、简单、机械的,只是一张皮,一种只求形象模仿的外在形式,缺少对传统绘画精神和境界的体悟,近代的关良和朱新建的笔墨之所以好,是有这样的参悟,富有禅意,深悉天机,如中国的太极拳、毛笔、宣纸等材料,都是老庄哲学的精神衍生品,材料很多时候也是精神载体,苏州园林的太湖石摆放之后不在是西方理解的装置艺术那么简单,是艺术家营造的一种清幽、闲逸之境,是一种远离江湖和世俗的无为境界。

模仿古人和学习写意画,就不要从形象入手,临摹徐渭、八大笔下的鸟石形象没什么用,写意就是从意入手,意就是内心,跟随内心,随心造化,且要诚恳,读懂传统和古人,齐白石那么高的才气,曾言“甘作青藤门下一走狗”。这是一个艺术家的真诚心声,是对徐渭才情的尊重而心悦诚服,是一种很高的精神享受和文人境界,是赤子之心,没想到会让自己颜面尽失、画价大跌,经纪人、包装公司翻脸撤资,看商人的腰包、领导的脸色画画,一样拒绝身边熟人以看师母、带高官求画的故友熟人,明码标价一个虫子多少钱,不分来者钱多钱少,官大官小,细看齐白石的每一笔线条和草虫,勾写的都一丝不苟,认真、诚恳,这是一个文人和画家自重的方式和状态,自己和艺术一样重要,耍贱示人只会更贱,画家唯一该做好的是把画画好,剩下的卖相和装点门面的举动是很难看的。为历来文人之不齿,文人就是要清高、干净的活着,文人不爱钱,武士不惜命,此话说来容易,多少文人是用生命换来的清高之境。

说的这么多,有点扯远了,简单说说我的画,我在熟人眼中是一个很懒的人,我画画的动机也多是教学的需要,给学生上写意人物课我就跟着画画人物,带学生去山里写生我也就画画山水、风景,我始终认为画画的理由不充分或没有画画的欲望,就不要画,不如闲着,闲是创作非常必要的修养生息,闲就是追求无用之境,有闲生逸,“逸品”自生,随心生发,自然生意,无意写什么意?意从何来?潘天寿常题跋自署“懒道人”也许有此种考量。

我始终认为画画的直觉高于一切,直觉是一种最本真的情感,这种直觉的即下判断就是知识和修养的潜意识自觉陈述,就是石涛说的:“我写此景时,心入春江水”。我感觉最好的绘画状态是反绘画,最理想的状态是反现实,愤世嫉俗是一种很高的文人境界,不要在世俗和现实中寻找成功的成就感,那里是庸俗的温床,只会滋生又臭又硬的冷酷现实,离理想之境越来越远,美好的信念在触碰现实时瞬间灰飞烟灭,美丽的梦是个方向,远远的走在前面让我们紧追并为之出生入死,在残酷的现实中带给我们的是美好的信念,缓解现实人生的残酷、恶劣和无助之感,艺术创作应该在理想的状态之中,不要过多的触碰现实,是庄子的求无,佛家的悟空,是徐渭在现实面前痛不欲生的癫狂,徐渭所有的写意皆是文人的失意和落魄,是天妒英才,是美好的理想在现实面前化为灰烬的残忍,以悲剧告终,“悲”的“非心”就是内心美好在现实面前的挣扎,这种痛不欲生的挣扎状态是良心的写意之笔,是“胭脂卖笑寻常事,不使人间造孽钱”,是“宰相归田,囊中没钱,宁可为盗,不伤清廉”的矛盾和挣扎。

 失意是难得的创作状态,是美好心境和现实对照后的自然反应,这种矛盾和挣扎是创作的动力之源,这种矛盾、痛苦反应在画面上是不断否定自己笔下的即成现实画面,一而再的修改、否定、修改…,一种不满足现状的理想状态,基弗和奥尔巴赫的绘画这一点非常突出,奥尔巴赫笔笔大胆直率,对绘画的单纯、认真的态度几近疯狂、偏执,这种坚定的意志所呈现出的执拗状态是艺术家的一种忘我之境,基弗的绘画苍凉厚重,一张画画的“伤痕累累”,一遍遍的修改,每一笔都是当下的用心之笔,每一笔都那么的诚恳认真,每一遍的都有对前面画过的既有画面进行修改、否定,在造型的细节上和每一笔色彩的考量上不断有生意、新意,这种新生之念在绘画中是非常可贵的,齐白石的“熟中求生”,我们常言的“写生”,皆因“生”之因,技和艺最大的区别也在此,技术追求熟练,卖油翁倒油滴水不漏谓之技,庖丁解牛的游刃有余之术仍是技,虽有技近乎道一说,之所以技道分开来谈还是有境界区别的,这个区别就是齐白石所言的熟中求“生”,这个生就是新,所言创新、出新,都是“生”,“生”一字为象形文字,画的实一株禾苗,两边对称的部分是已经生成的叶子,这个字和“主”字一笔之差,“主”字两边也是叶子,但中间的一点是新嫩之叶,是未来的方向,谓之“主”,“生”子左边这不对称的一撇,是原来没有的,是新长出的,原来没有谓之“生”,前无古人谓之“生”,后无来者谓之“绝”,求“生”是艺术之境,生生不息、生机勃勃,是未来的美好前景,“熟”是瓜熟蒂落,是结束和终结,是死亡,很多人画画一味的追求熟练,一味炫耀熟练的技巧,殊不知只是技,难以近乎道,只因毫无生意、新意,是死亡之境,清初“四王”的绘画为什么被陈独秀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矛头所向,主要是“四王”对董其昌的绘画语言陈陈相因,毫无新意的继承传统的技巧和程式,在技巧上无论多么的熟练,都毫无“生”意,这种保守自封的理念和也符合清代王室的统治意志,被这种保守腐朽的统治阶级大肆提倡宣传,提高“四王”的世俗威望,但这一切的努力皆和艺术毫无关系,和“四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四僧”,四个不满“满清”之慌蛮统治,远离野蛮现实而走进深山的避世僧人,用笔墨言志,蔑视这种毫无文化的野蛮权术,笔笔写意,“墨点不多泪点多”的愤世直言,朱耷、石涛之笔墨自然意境高洁,真挚单纯。

    我最向往的写意境界还是儿童的涂鸦,只是喜欢,随心所欲的画,轻松从容,画的时候极其的认真,画过了就纸干水消、浪来沙平,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哭的时候伤心至极,笑的时候天真灿烂,哭笑皆用心动情,真挚感人,我惊叹这种上帝造化弄人之笔,鬼斧神工、天工开物的大境界,否则哪有天才一说,儿童落笔那单纯和美好内心会自然流露,如此的得意忘象,又如此的从容自如,佛祖的“如来”之境不过如此,可谓真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