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凯新作所感


来源:艺盘      时间:2020-07-15

我曾在《天行健》一文中评述陈凯的山水画创作,他擅以行笔之变钩斫重峦叠嶂,以心灵律动带动峰峦起伏,以“巧而能”的笔墨运用表现江山之雄浑、抒写心灵之旷达,不仅讲求文人笔墨及“诗、书、画、印”之意趣,亦注重将“师造化”之体悟融入对“应物象形”的把握。近日得见他《诗意》系列的几幅新作,一如既往,“巫峡千寻,走云连风”的劲健之气跃然而来,细细品读,他在笔墨技巧与丘壑营造上隐然已有积健为雄之象,“笔墨”与“丘壑”相契相融又各显神思,将造化的神秀与心灵的活力交织在一起。

此等精进,着实难得。原因在于,他执着于基于文人笔墨的山水画语言系统,强调中锋用笔、以线立骨,讲求以“书写性”的笔墨技巧来生发一波三折、逆入平出等点线形态之美,及笔笔相生、“莫不中音”的节奏韵律之美;但同时,他又并未完全以书法用笔来统摄、规约形象的塑造,而是讲求造型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这种追求,既需探究潜藏于笔墨符号和经典图式中的奥妙精神,又要考量对物象的提炼,以避免因过度仰赖“程式”而导致“笔墨”失去生机,思维匮乏活力,情感失于真切。用他的话来概括,就是“既要琢磨好‘笔墨’,也要照顾好‘山水’。”

为此,他一方面深入传统求精、求深,以书法、篆刻为着力点将种种“程式”破解、还原成“代码”,并以此切入对各类笔墨程式及相应绘画范式的精研。在一次闲谈中,他曾提及对“笔墨”的认识——“它不仅是技术体系,从某种意义上看,更是认知体系。”或许正是出于此番领悟,他又通过博览文、史、哲等学科的著作来淬炼心性、砥砺思维、拓展视野、陶冶情操,以期通过积淀文化修养来提高“破解”的广度与“还原”的深度;另一方面,他则面向造化求真、求实,投入自然、扎根生活,在大量写生中消化知识、熔铸技巧、捕获灵感、开敞胸怀,在体悟“澄怀观道”的同时,也将自身的思维与情感、经验与直觉、理想与趣味一并幻化为笔踪墨迹,投射到语言“代码”的一次次“重组”之中,赋予了写生以浓厚的创作色彩。

言及写生,他近期的《梦泉写生》、《李家山写生》、《青岛写生》、《蒲松龄故居写生》、《长清写生》等作品,颇令我印象深刻。如果说他的山水创作具有格律诗般的韵味,那么他的写生作品则犹如散文诗,饱含他“心灵的情绪、思想的起伏和知觉的变幻”,使人稍读片刻便觉沉浸其中,仿佛若有清凛的山风迎面而来。这些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蕴藏着他散怀抱而任情恣性的心灵律动,也铭刻着他意匠苦心经营中的拼搏痕迹——饱览山川景致而后意象萌生,闭目沉思间却有万般画法涌上心头,笔与笔交错、叠加,墨与墨吞噬、融合,点与点变换、游移,结构与结构碰撞、咬合……就在雷奔云谲、混沌相连之时,“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竟恍如梵音于心头回荡,于是醍醐灌顶、混沌渐开,豁然提笔、随心而动,一根线条崛起于另一根线条之上,一处皴擦跃动于另一处皴擦之间,一个形象焕发于另一个形象之前,一股情感拜伏于另一股情感之下,尔后渐入佳境,意之所向、笔之所至,物我两忘、情景交融。待笔下风貌尽现,提笔而立,踌躇满志,回望画面,困顿之处已呈明晰,繁杂之处已归凝练,随性之处已显意味,偶发之处已现天趣。无论是山河、原野还是树石、房屋,一切都已被他默默“重组”而焕发新生,他也藉此悄然开拓了笔墨语言的精神深度。

刘童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现就职于中国艺术研究院

2019年7月11日